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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風蕭颯,枯葉飄零,不與花為鄰,不與蝶為伴,隱身在百尺樹頭,哀哀獨鳴。孤寂,高潔,不同於流俗。在唐詩宋詞裡,寒蟬是一個孤高的意象,是一種詩意的存在,是大自然中與世無爭的生物。可是我意識到這種生物的存在,不是通過詩詞的吟唱,而是通過小時候的盤中之餐。

    記得大約是七八歲的時候,一到初夏,下過雨,便與哥哥、弟弟四處搜尋獵物——蟬。在大樹的樹根旁,極易發現裸露的小小洞窟,肉肉的蟬就躲在裡面。雨後的蟬特別好逮,大概是被雨澆暈了,躲在洞口一動也不動,手一掏就出來了,一會兒功夫就能抓到不少只。確切的說,那時候還不叫蟬,因為並沒有長出翅膀來,只能算是蟬的幼蟲期,我們家鄉土話叫作「爬猴」(會爬的猴子?倒是不清楚這個名字的來源)。

    不知道從哪得知的,反正那時候的孩子都知道沒變成蟬之前的「爬猴」肉很嫩很香很好吃。把捉來的蟬集中在一塊,洗乾淨身上的泥,然後燒熱鍋,倒油進去,等燒得吱吱冒煙時,把蟬倒進去,一會兒功夫,便炒得香噴噴的。不用父母幫忙,那時候家裡也沒有煤氣灶之類的現代化炊具,就我們幾個半大的孩子燒著柴草鍋,就能把這事情搞定了。

    抓得太多了,一下子吃不完,便罩在帶著細孔的罩子下面,過了一夜,第二天早晨再看,蟬都長出翅膀來了。捏在手裡把玩一下,逗逗趣,然後扯掉它們的翅膀,收拾一下,繼續扔在油鍋裡炒熟吃掉,還嫌此時的肉味有點變老了。

    那幾年,每個夏天過去,都不知道吃掉了多少只蟬。吃過也就吃過了,只知道它們肉味的香嫩可口,其他的都不會在記憶裡存留太久,就像輕煙一樣的飄逝了,別人若提及,最多會咂咂回味一番。

    當年日本人侵略中國,血腥的記憶沒有被任意抹滅掉,那是因為親歷過戰爭的中國人記下來了,那一片生靈塗炭的廢墟記下來了,沉重的歷史書記下來了。然而,我殺蟬、吃蟬的經歷,是沒有人記載的,沒有人把我看作是一個有殺意的人,大人只會問我們好吃不?至於我們自己,也僅僅是把它當作童年趣事的一部分來回憶罷了。

    可是,事情遠沒有悄然結束。

    如果不是病氣來襲,如果不是2010年的一個夢,誰會留意那一場殺生呢?誰會認為那是殺生呢?作為高等生物的我,對於同生天地間的低等生靈的殺害,是一場嬉笑式的、天經地義的、不會被譴責、不會被審判的殺害。

    事情得回溯到2006年。那時,我還在南方一個城市讀書,正讀研二,平時總覺得渾身不舒服,易疲勞,腸胃也不好,最明顯的感覺是:右腰部有個地方容易疼痛,特別是吃了性寒的水果或冰淇淋之類的寒涼食物時,立竿見影的疼痛感就來了。

    放寒假了,去醫院做過B超,沒有查出什麼毛病,診斷書上寫的都是「正常」二字,可是身體的疼痛感又是真實存在的。後來又做了腸鏡之類的檢查,仍然沒有查出來什麼。但儀器檢查之後,我腹脹如鼓,持續了好幾天的難受虛弱勁,回想起來,至今心有餘悸。

    就這麼貌似健康的生活著,就這麼拖著,因為在醫院裡確實查不出什麼病來。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,直到2010年夏天。一天午休時,恍恍惚惚中做了一個夢:我側臥在床上,有個人舀了一勺油,正澆在我右腰部疼痛的地方,真真切切地聽到皮膚「吱溜」一聲響(如果沒做過飯的人,估計是體會不到涼油倒在熱鍋上所發出的那種吱吱聲的),還有個聲音在耳邊說:「讓你也嚐嚐滋味。」夢中的一瞬間,我腦海中的第一反應是:這是我傷害過的蟬,是那些被我吃進肚子裡的蟬夢中報怨來了。

    驚醒後,一下子坐起來,心扑騰騰地跳個不停。我彷佛明白了右腰部疼痛了幾年卻又查不出病因的緣起了:從小到大,記得起的、記不起的,不知道殺害了多少眾生,身體疼痛的部位一定是怨氣最深聚的地方,不然何至於夢中警示呢?

    願雲禪師云:「千百年來碗裡羹,怨深如海恨難平」,信矣!

    印光法師亦曰:「爾以口腹之故,取水陸空行諸物,殺而食之,以圖一時之悅口。絕不計及彼等與吾,同禀靈明之性,同賦血肉之軀,同知疼痛苦樂,同知貪生怕死。但以力弗能敵,被我殺而食之,能不懷怨結恨,以圖報於未來世乎」,驗矣!

    此夢之前,我已經接觸了佛法,但還沒有皈依,只是斷斷續續地做著功課,持誦《地藏經》、《大悲咒》、《心經》等。我知道這不是無緣無故的一個夢,一定是佛力的加持所致,是佛菩薩對一個初發心學佛者的加持,令我明白因果,遠離殺業並懺悔宿業,不然夢中的我怎會如此清晰地知道這場病的怨親債主是誰呢?

    此夢之後,我比以前精進了些,除了做功課,偶爾也放放生,基本上吃全素了(最愛吃的魚不吃了,不是刻意的,而是自然而然地就不想吃了,看到殺魚的,就覺得被逆刮魚鱗的魚兒很痛很可憐),會特意迴向給那些被我奪命的蟬及被我傷害過的其它有情眾生。

    時至今日,右腰部的疼痛好了些,只要不吃特別寒涼的東西,一般都沒有明顯的痛感了,只是還沒有完全的去除病痛,細究起來原因有二:

    一是對於殺生的懺悔心不夠至誠懇切;

    二是泛泛悠悠的修持,故未得到佛法的真實利益。不過,現在的心境轉變了,諸佛皆以苦為師,我也應該感謝身體的病痛,並且作重報輕受想,希望早日了卻這段冤業。

    疾病是一味良藥,是一種逆度,提醒我殺生得病苦的果報,提醒我要還債,提醒我要更加精進。

    後來,我向爸爸提起我做的那個夢,告訴他殺生不好,總有一天它們會找來的。爸爸不以為然,說他小時候也吃過很多,怎麼沒有事?我在心裡低聲嘆息:現在沒找,在那積攢著呢。我倒是慶幸它們現在來找我,我懂得用佛法去懺悔,去解怨釋結,吃素、放生、做功課,迴向它們、利益它們。若等到臨終時候再來找我,不知會被拖到哪一道去了。

    特於佛前淨手焚香,以懺悔之心寫下此文,自勉且勉人:天地以慈長養萬物,無論是佛子,還是非佛子,皆當萌發善心,悲憫眾生;倘麻木狠戾,痴心熾盛,耽於口腹之欲,而恆常戕害物命,待他日秋後算賬,悔之晚矣。

作者:仁蓮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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